撰文 摄影/金鹏
北国森林壮丽而恢弘，针叶林漫漫延伸至天际，到处是深深浅浅的绿。
上天真是公平，给予大兴安岭那么漫长的寒冷冬季，同时也赐予了这里丰厚的土壤，孕育了这么多五彩缤纷、生机勃勃的自然植物。在这个全域都是寒温带针叶、阔叶混交林里，藏着不少稀有树种，它们结出了馈赠给生灵的食物，而这样的山野滋味，也不多得。
在大兴安岭脚下，有一个叫古源的小镇。镇上居住着一群“采山人”——因为要为久居城市的人提供森林山野食物，他们日复一日地深入山林采摘野果，辛勤劳作。对他们来说，森林野生食材居于健康食物顶端，采摘并制作它们也是一场别具特色的自我享受过程。
往森林深处，接受山野的馈赠
森林地面积累着亿万年腐殖土，这些土壤油亮柔软，地面上生长的都是喜阴的低矮植物，靠着斑驳阳光存活。高大的落叶松居于顶端，之上就是云层、天空。森林里的植物古老而强壮，是最原始的生命。
野生条件下优胜劣汰，森林的食物也是如此，它们被大自然千挑万选留下来的，采摘起来也是费尽心力。
采花茶是个耐心活儿，年轻人往往坚持不下去，倒是采山的老太太们驾轻就熟，还像是一种享受。她们钻进这片松林，草叶上的露水总会把衣服和鞋袜打湿，但采山者并不在意这些，而是四散开来，很快就看不见彼此了。
采山人在森林里穿梭、生活，他们似乎也成为自然的一部分。
在多云的森林小镇，当夏季的云飘来，采山人一望便知：最丰盛的季节要来了。森林里的野草莓，蓝靛果正在成熟。他们期待着今年第一个丰收季，又忐忑不安，不知道该怎么调节自己，让一切符合森林的神秘召唤。
采摘山货，没有轻松的时候。那些强悍的野生植物，几乎从冰雪里发芽，或是冰雪里冬眠。所以，采山人需有坚韧品质才能收获好物。
采摘偃松果是最辛苦的。只有健壮、顽强、意志坚定的人，才能进山采摘松果，偃松都长在山巅，跋山涉水是必须的。又或者说采摘金莲花，经常是车行150公里，再在草甸里步行至少40公里，才能看到金莲花明艳艳的身影。金莲花寻常而朴素，在春天较多见，采山人都要站在水里，猫着腰才能摘到。森林的水冰冷刺骨，他们却泡一整天才会有收获，这样辛苦劳动不是一般人能随。
对于采山人来说，采、摘、挖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，之后还有挑选、清洗、切割、晾晒、炒制的漫长征程。但不管是鲜果还是果酱，都鲜美依旧，山野的滋味无可比拟。
每一个雾气弥漫的早晨，呼玛河上空聚集着轻薄的云雾。采摘松果的人陆续进山，到处是劳作的场景，在古源，一个懒人是无地自容的。早餐之后，大家开启辛勤的一天：劳动、睡觉或是收集一片黄叶。夜间气温低下来，大家回到小房间烧柴取暖，带着一天的收获安心入眠。
站在古源四季里，迷醉动人
有时候读一段波德莱尔的诗歌，不如站在古源高远的天空下一分钟。
在古源的四季里，种花，种草，种粮食，所有尘世的事情他们都做一遍。
别人家的诗需要写，需要读出来，采山人的不是，他们的诗是房前屋后一亩三分地。
当冰层全部融化，整条河完全灵动起来，春天的气息铺天盖地。
在古源，春天是忙碌的，万物都生长得很快，极速的变化叫人不敢懒惰。这段时间，是采山人最好的时节，所以大家当然要全力以赴。蒸馏松针纯露、收拾菜园，大家忙得不亦乐乎，但在这单纯的世界里觉得打盹儿、吃饭、睡觉都是幸福的事情，一切尽在春风中。
到了端午节，古源的人们便早早起来，来大河边拔艾蒿，掬河水洗脸。早晨吃过粽子、鸡蛋，还要把小葫芦柳条挂在门口。野草松叶缀满晨露，空气清冷又带甘甜，小院的人们都忙活起来了，按这里的习俗过端午。
盛夏如约而至，所有生命都爬到了有光的地面。唐松，顶着一头白色碎花，像一团轻雾；还有一个更离奇的植物“耧斗菜”，像是五只鹤聚在一起沉思；小院的采山人采摘了蓝靛果，晚间制作了蜂蜜蓝靛果汁。那样的美味，似乎无法是言语来形容。
进入深秋，因为连续的秋雨，院里的稠李子落了很多叶子。扫了，夜里又增加一层。在多布库尔河的西岸，红黄两种颜色热烈铺排、燃烧，候鸟撤离干净，留下古源这样一个梦幻空地。
秋风收集铅云，这是风雪前的味道。黄叶堆积在路面，车子很快被黄叶包裹。叶子要落完了，古源人还拥有最后的灿烂时光。候鸟悉数南迁，灰雀与乌鸦悠然独占秋天，巨大的樟子松沉默了两百多年。
秋天是甜丝丝的季节，不单是食物甜，空气里成熟的红豆和泥土也是甜的。下午时分，大家在小院闲坐，尝着硬质酸面包、小多姆奶酪、一勺蔓越莓果酱，加上俄罗斯那种小酸黄瓜，或一杯发酵的蓝莓果汁，就可以舒服享受甜美时光。夜晚，炊烟绕在小镇的半空缓缓流动，星星在天空亮起，偶尔传来声声狗叫，大家围坐在柴火炉烘烤聊天，惬意的让人想入睡。
温暖的日子结束了，古源人开始把厚棉衣找出来准备过冬。萝卜、白菜、还有蘑菇是常吃的食物，当大兴安岭被冰雪包裹，大家就从市集采购一些苹果、桔子、奶酪、板栗，围着暖房过冬。
这是北方森林里的日常。寒冬，雪停之后的夜晚，小镇上几盏小暖光特别亲切。家家户户烧柴取暖，北方小镇冬天总是飘荡着烟雾。冰冻与烟火就是北方的性格，明白了这个，就懂了这里的风土人情。
古源四季，依恋时光是徒劳的，最终剩余在心底的是某种满足和醒悟。看过了这么多，但是采山人并没有觉得自己占有什么，四季轮转，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，唯有敬重和感念。
编辑/谭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