吃货的人设

2023-11-14 阅读数 6232

文/文静然

人设一有趣

最有趣的吃货当数苏轼,没有之一。

当年他被发配到惠州,这地方集市萧条,每天仅能杀一只羊。唐朝人有多么爱吃羊肉?且先看看唐朝人不喜欢吃什么和不能吃什么。《说郛》里的一则故事——唐宗室后裔李载仁惩罚两个打架的部下,竟然罚他们当场吃猪肉,可见猪肉在唐朝不被待见。而牛要耕作,马当脚力,羊便成为餐桌上的美食。惠州集市上一只羊不足以让当地官员和土豪分抢,吃货苏东坡偶尔能买到几根骨头已是不易。他大火煮之,趁热将骨头缝隙里的肉剔出来,必须趁热,不然就剔不干净。接着用酒稍浸,点薄盐炙烤至微焦。他在《与子由书》中写道:“得铢两于肯綮之间,意甚喜之,如食蟹螯。”能把羊肉吃出螃蟹的味道,临了还不忘一番调侃:用此法,“则众狗不悦耳”——把骨头上的肉都剔除干净,估计那些等着啃骨头的狗要不高兴了。

苏轼的一生,不是正在遭遇贬谪,就是即将遭遇贬谪,估计也没能好好吃几顿羊肉。却有一个叫韩宗儒的,号称是苏轼的朋友,通过苏轼倒是实现了羊肉自由。原来韩宗儒与苏轼常有书信往来,恰好当时的名将姚麟爱好收藏苏轼的手迹,韩宗儒便将苏轼回给他的书信卖给姚麟,随后换取羊肉吃。有知情人与苏东坡开玩笑道:“昔时有晋人王羲之以字换鹅,称‘换鹅书’,如今先生的字可以叫做‘换羊书’了!”哪知苏轼听了不但没有生气, 反而开怀大笑起来,待下次韩宗儒派人索要回信,便只笑对来人道:“今日断屠。”

无怪乎余光中说:“如果出去旅行,那中国诗人里我要选谁做游伴呢?就是苏东坡。如果选了杜甫,他可能严肃一点,而且常常很清苦的样子,因为他忧患意识太重了,饱经安史之乱;如果跟李白呢?他恐怕不守时,没有什么现实感,有时候有点危险。那最有趣的游伴,或者生活上的伴侣,应该就是苏东坡。因为他遭遇挫折的时候,他能够放得开,他很豁达;需要严肃的时候,他会很认真很严肃,应该是很理想的一个朋友。”

余光中生于南京,长于南京,22岁才随父母辗转漂泊到台湾,他中年写《乡愁》的时候,他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苏东坡,他的愁里藏着南京盐水鸭的味道。


人设二有闲

人们对故乡的思念往往缘起于对故乡某种食物的思念。

秋风起,张翰思念起家乡的莼菜羹、鲈鱼脍。那是1700多年前的西晋时期,远在洛阳为官的张翰感叹:“人生可贵的是舒适惬意,怎么能为求名位而出外几千里作官呢!”张翰时任大司马东曹掾,为齐王司马冏的手下,可在他看来,所谓名声爵位抵不过家乡美味。说完,他就辞官了。

张翰,字季鹰,能文而放浪,时人比诸阮籍。阮籍曾为步兵校尉,人称“阮步兵”,因称季鹰为“江东步兵”。这样一个人,怎么就去做官了呢?传说东吴灭亡后,有一天张翰在阊门附近闲逛,忽然听到有琴声清丽,循声找去,却见一船一人一琴,原来是会稽(今浙江绍兴)名士贺循赴洛阳上任,路过苏州阊门,见景色清绝,忍不住泊船抚琴。二人一番攀谈,大有相见恨晚之感,竟顾不上和家人告别,张翰当即就随贺循坐船去了洛阳。

张翰去留随意,看似荒诞,实则都是心机。去时,正是东吴被西晋所灭,作为亡国之人的张翰佯狂避世,却无时不在寻找机遇。贺循在阊门抚琴之时,正是张翰欲出走之日,贺循不过是恰如其分地提供了交通工具。再看他的辞官,你真的以为他不过是馋家乡的美食吗?都说是他的胃救了他的命,其实,他是料得齐王司马冏必败。

张翰给后人留下了许多诗文和一个“莼鲈之思”的典故。走,去苏州吃莼菜羹吃鲈鱼脍,去体验一把张翰的任性与放纵。品尝美食得有闲,却不是真闲,是看起来闲。


人设三有钱

每到吃螃蟹的季节,我总希望有一个薛蟠似的人物出现。

《红楼梦》第三十八回“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”,只见贾母、薛姨妈、宝钗、黛玉、宝玉,东边一桌;史湘云、王夫人、迎、探、惜,西边靠门一桌;那边廊上摆了两桌,让鸳鸯、琥珀、彩霞、彩云、平儿去坐;令人盛两盘子与赵姨娘周姨娘送去……主子奴才都照顾到了,吃到兴起,竟然阔气地拿蟹黄去抹别人的脸— —“平儿手里正掰了个满黄的螃蟹,听如此奚落他,便拿着螃蟹照着琥珀脸上抹来。”一顿螃蟹宴演变成娱乐活动,接着才子佳人们开始作菊花诗,什么《忆菊》《访菊》《问菊》《对菊》……持螯赏菊,尽显风流。

刘姥姥算了一笔账,说:“这样螃蟹,今年就值五分一斤。”——三大篓子螃蟹,七八十斤——“十斤五钱,五五二两五,三五一十五,再搭上酒菜,一共倒有二十多两银子。阿弥陀佛!这一顿的钱够我们庄家人过一年了。”

连刘姥姥都闻到螃蟹味了,却始终不见薛蟠。这顿宴请,名义上是史湘云做东,实则是薛宝钗指使薛蟠弄的。薛宝钗对史湘云道:“我和我哥哥说,要几篓极 肥极大的螃蟹来,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,再备上四五桌果碟,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了。”

薛蟠拎得清,一是他乃贾府的客人,客人给主人办事,不必抛头露脸;二是他乃一粗人,粗人给文人当差,不必卖头卖脚。他只管出钱出力,哄得自己的妹妹开心,哄得一干姐姐妹妹开心,他也就开心了。这个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,本来是进去了的,在后四十回中,竟还赶上了大赦天下,就又给放出来了。自此,他也收了原来惹是生非的心性,将香萎扶正,踏踏实实带着母亲和香菱过日子。

有人说这不符合曹雪芹的原意,可谁知道曹公的原意呢?大恶大善不过转身之间,薛蟠有善根,放下恶,他是人丛中最受欢迎的人——任何时代。


编辑:陈雪炎

二审:吴雯倩

三审:陈寒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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